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皓天舒白日,灵景耀神州。
列宅紫宫里,飞宇若云浮。
峨峨高门内,蔼蔼皆王侯。
自非攀龙客,何为欻来游?
被褐出阊阖,高步追许由。
振衣...
舒:展现。
灵景:日光。灵即曜灵,日的美称。
神州:赤县神州的简称,即中国。
紫宫:即紫微宫,星名,古人认为是天帝所居、所以用来指皇宫。这里引申为京城。
飞宇:像鸟翼扬起的屋檐。这里即指高楼。宇,屋檐。
峨峨:高貌。
蔼蔼:犹济济、人数众多而有威仪的样子。
自非:本来不是。
被:穿着。
褐:粗布衣。
阊阖:神话中的天门,也指皇宫的正门。又洛阳西城门也名阁阖。
许由:古代传说中的高士。尧把帝位让给他,他不接受。参看后郭璞《游仙诗》注。
振衣:抖落衣上的灰尘。
仞:周尺七尺或八尺为一仞。
弱冠弄柔翰,卓荦观群书。
著论准过秦,作赋拟子虚。
边城苦鸣镝,羽檄飞京都。
虽非甲胄士,畴昔览穰苴。
长啸激清风,志若无东吴。
铅刀...
弱冠弄柔翰,卓荦观群书。
自己二十岁时就舞文弄墨,写作文章;才学出众,博览群书。
著论准过秦,作赋拟子虚。
写论文以《过秦论》为典范,作辞赋以《子虚赋》为楷模。
边城苦鸣镝,羽檄飞京都。
边疆发生战争,告急的文书飞快传到京城。
虽非甲胄士,畴昔览穰苴。
我虽然不是将士,但也读过《司马穰苴兵法》一类的兵书。
长啸激清风,志若无东吴。
放声长啸,啸声在风声中激荡,志气豪迈,哪里把东吴放在眼里。
铅刀贵一割,梦想骋良图。
一把很钝的铅刀都希望能有一割之用,做梦也想施展自己的才能。
左眄澄江湘,右盻定羌胡。
消灭江南的东吴,平定西北的羌胡。
功成不受爵,长揖归田庐。
功成之后,不受封赏,从此告别官场归隐田园。
郁郁涧底松,离离山上苗。
深涧底下郁郁葱葱的高大的松树,山顶上一棵青青的小树苗。
以彼径寸茎,荫此百尺条。
那仅有一寸粗的小树苗,竟然遮盖了涧底百尺长的大树。
世胄蹑高位,英俊沉下僚。
世家大族子弟占据高官之位,出身寒微的人却沉没在低下的官职上。
地势使之然,由来非一朝。
这是出身地位使他们如此,由来已久,不是一朝一夕之事。
金张藉旧业,七叶珥汉貂。
金、汤家族凭借祖先的世业七代做汉朝的贵官。
冯公岂不伟,白首不见招。
冯唐难道没有伟大的才能吗?可是年纪很老了还没有得到重用。
吾希段干木,偃息藩魏君。
我仰慕段干木,使秦国偃旗息鼓不敢进犯魏国。
吾慕鲁仲连,谈笑却秦军。
我仰慕鲁仲连,谈笑之间使秦军撤退。
当世贵不羁,遭难能解纷。
可贵的是在世上不受富贵笼络,在人家遭难时替人家排难解忧。
功成耻受赏,高节卓不群。
立了大功却不受赏赐,高尚的气节与众不同。
临组不肯绁,对珪宁肯分。
交给他们官印不肯接受,难道还肯接受圭璋?
连玺曜前庭,比之犹浮云。
成串的官印光耀门庭的事,却好像浮云一样与他们自己无关。
济济京城内,赫赫王侯居。
京城内玉侯的住宅富丽堂皇,显贵的冠服车盖充满道路。
冠盖荫四术,朱轮竟长衢。
朱色的车轮在长长的街道上来来往往,络绎不绝。
朝集金张馆,暮宿许史庐。
朝朝暮暮,不是在金、张家,就是在许、史家。
南邻击钟磬,北里吹笙竽。
这些贵族高官之家不是这家“击钟罄”,就是那家“吹笙竽”。
寂寂杨子宅,门无卿相舆。
寂静的扬雄家,门前没有一辆卿相的车。
寥寥空宇中,所讲在玄虚。
扬雄在幽静空廓的屋子里写《太玄经》,阐述玄远虚无的道理。
言论准宣尼,辞赋拟相如。
他模仿《论语》作《法言》,拟司马相如赋写作《长杨》《甘泉》等赋。
悠悠百世后,英名擅八区。
在以后漫长的历史上,扬雄的名字闻名于四面八方。
皓天舒白日,灵景耀神州。
晴朗的天空,耀眼的阳光照耀着神州大地。
列宅紫宫里,飞宇若云浮。
洛阳城皇宫里一排排高耸的建筑,飞檐如同浮云。
峨峨高门内,蔼蔼皆王侯。
在高门大院里,居住着许多王侯。
自非攀龙客,何为歘来游。
自己本来就不是追随帝王以求仕进的人,为什么忽然到这里来游览呢?
被褐出阊阖,高步追许由。
穿着粗布衣服走出阊阖门去,迈开大步去追赶许由。
振衣千仞冈,濯足万里流。
因都城生活龌龊,所以坭衣高岗,濯足长流,以去尘杂污秽。
荆轲饮燕市,酒酣气益震。
荆轲在燕国的都市里饮酒,酒性正浓,气概则更为不凡。
哀歌和渐离,谓若傍无人。
高渐离击筑,荆轲高歌相和,甚至激动得流下眼泪,旁若无人。
虽无壮士节,与世亦殊伦。
虽然没有像壮士那样取得成功,但与世俗的人们比较明显不同。
高眄邈四海,豪右何足陈。
荆轲高视不凡,四海尚且觉得小,那些豪门势族难道还值得一提吗?
贵者虽自贵,视之若埃尘。
高贵的人虽然自以为贵,我看他却像尘埃。
贱者虽自贱,重之若千钧。
卑贱的人虽然自以为贱,我看他重如千钧。
主父宦不达,骨肉还相薄。
主父偃游学未遇的时候,他的父母兄弟都很轻视他。
买臣困樵采,伉俪不安宅。
朱买臣因为原先采樵为生,他的妻子改嫁而去。
陈平无产业,归来翳负郭。
陈平没有产业,居住在背靠着城墙的穷巷。
长卿还成都,壁立何寥廓。
司马相如偕卓文君回到成都,家中空无所有,徒立四壁。
四贤岂不伟,遗烈光篇籍。
这四个贤人难道不伟大吗?他们的遗业垂名青史。
当其未遇时,忧在填沟壑。
但当他们没有发迹的时候,担心因穷困而死。英雄也有艰难的处境的时候,从古以来就是如此。
何世无奇才,遗之在草泽。
哪个时代没有奇才?有的人一生不遇埋没在草野之中。
习习笼中鸟,举翮触四隅。
被关在笼中之鸟,虽然屡次要飞,但扇动翅膀就碰上了笼子的四边。
落落穷巷士,抱影守空庐。
与人疏远难舍的穷巷的士人,抱着自己的影子独守空空的草房。
出门无通路,枳棘塞中涂。
出门去没有畅通的道路,枳壳树和荆棘挡住了前进的路途。
计策弃不收,块若枯池鱼。
虽然有好的计策也不被人采用,处境困难好像干涸的池塘之鱼。
外望无寸禄,内顾无斗储。
在外没有微有的俸禄,回顾家里没有一斗米的储藏。
亲戚还相蔑,朋友日夜疏。
亲戚们都轻蔑他,朋友也一下子就疏远了。
苏秦北游说,李斯西上书。
苏秦向北方游说燕、赵等六国合纵抗秦,李斯西入秦国上书。
俯仰生荣华,咄嗟复雕枯。
在很短的时间内得到了荣华富贵,一忽儿又被杀死。
饮河期满腹,贵足不愿余。
偃鼠到河里饮水不过喝饱肚子,并不想有什么余存。
巢林栖一枝,可为达士模。
鹪鹩在深林里栖息,只是借一枝树枝,它们实在可以为达士的楷模。
弱冠:古代的男子二十岁行冠礼,表示成人,但体犹未壮,所以叫“弱冠”。柔翰:毛笔。荦:同跞。卓跞,才能卓越。过秦:即《过秦论》,汉贾谊所作。子虚:即《子虚赋》,汉司马相如所作。准、拟:以为法则。鸣镝:响箭,本是匈奴所制造,古时发射它作为战斗的信号。檄:檄文,用来征召的文书,写在一尺二寸长的木简上,上插羽毛,以示紧急,所以叫“羽檄”。甲胄士:战士。胄,头盔。畴昔:往时。穰苴:春秋时齐国人,善治军。齐景公因为他抵抗燕、晋有功,尊为大司马,所以叫“司马穰苴”,曾著《兵法》若干卷。骋:施。良图:好的计划。眄:看。澄:清。江湘:长江。此为东吴所在,地处东南,所以说“左眄”。羌胡:即少数民族的羌族,在甘肃、青海一带,地在西北,所以说“右盼”。爵:禄位。田庐:家园。郁郁:严密浓绿的样子。涧底松:比喻才高位卑的寒士。涧,两山之间。离离:下垂的样子。山上苗:山上小树。苗,初生的草木。彼:指山上苗。径寸茎:即一寸粗的茎。径,直径。荫:遮蔽。此:指涧底松。条:树枝,这里指树木。世胄:世家子弟。蹑:履、登。沉下僚:沉没于下级的官职。下僚,下级官员,即属员。金:指汉金日磾。《汉书·金日磾传》载,金日磾家自汉武帝到汉平帝,七代为内侍。张:指汉张汤,他家自汉宣帝以后,有十余人为侍中、中常侍。《汉书·张汤传赞》云“功臣之世,唯有金氏、张氏亲近贵宠,比于外戚” 。七叶:七代。珥:插。珥汉貂:汉代侍中、中常侍的帽子上,皆插貂尾。冯公:指汉冯唐,他曾指责汉文帝不会用人,年老了还做中郎署长的小官。伟:奇。不见招:不被进用。招,招见。希:仰望。段干木:战国初年魏国人时人赞他有文有才,怀君子之道,声驰千里。但他隐居陋巷,不肯为官。魏文侯请他出任宰相,他不肯接受。魏文侯乘车到他门口,都俯身在车的横木上向他致敬。偃息:仰卧、安卧。藩魏君:保卫了魏君。慕:仰慕。鲁仲连:战国时齐人。很有正义感。曾周游列国,为人排难解纷但功成之后,以受赏为耻,高风亮节卓尔不群。当世:那时的天下之士。贵:指高贵。不羁:不受约束。卓:崇高。不群:超群。临:面对。组:丝织的绶带。当官的印氧通常挂在绶带上,系于腰间。绁:系住的意思。对:面对。珪:同圭。古代帝王、诸侯举行礼仪时所用的板状玉器,上尖下方。连玺:指成串的印。济济:形容人多。赫赫:显赫。冠盖:官员穿戴的服饰和乘坐的车辆,常借指官吏。荫:遮蔽。四术:四通八达的道路。朱轮:红色车轮。汉代列侯二千石可乘朱轮的车子。竟:整个。长衢:长街。金张:指金日磾和张汤家族。许史:许指汉宣帝许皇后的父亲,史指汉宣帝祖母史良娣的娘家。寂寂:寂静。扬子:指扬雄。扬雄是西汉末年哲学家、思想家、文学家、历史学家、语言文学家,是《三字经》中的五子之一。卿相:古代高级官名。舆:车。寥寥:稀少。玄虚:玄妙而不可捉摸。扬雄仿周易作《太玄经》十卷;仿《论语》作《法言》十三卷;拟司马相如《子虚赋》等而作赋。作者取“玄虚”二字涵盖了他讲学的内容。准:水准。宣尼:指孔子(汉宣帝追谥孔子为褒城宣尼公)。悠悠:长久、遥远。擅:超过。八区:八方,天下。紫宫:指帝王宫禁。飞宇:飞檐。欻:轻举、急躁鲁莽。被褐:穿着粗布短袄,喻不慕名利,安于贫贱。阊阖:宫门,泛指京城。许由:传说中的隐士。相传尧让以天下,不受,遁居于颍水之阳箕山下。尧又召为九州长,由不愿闻,洗耳于颍水之滨。事见《庄子·逍遥游》《史记·伯夷列传》。 荆轲:战国齐人,好读书击剑,为燕太子丹刺秦王,失败被杀。燕市:燕国的都市。酒酣:酒喝得痛快,兴致正浓。震:威。渐离:高渐离,燕人,善击筑。谓:以为。据《史记·刺客列传》记载,荆轲在燕国时,和燕国的狗屠及会击筑的高渐离是好朋友,经常一起在市中喝酒,酒喝得痛快时,高渐离击筑,荆轲哀歌相和,已而二人对泣,旁若无人。无壮士节:指刺秦王未成功。节,操守。邈:小。四海:犹天下。豪右:世家大族。古时以右为上,所以称世家大族为右族。陈:陈述。贵者:指豪右。自贵:自以为贵。贱者,指荆轲。自贱:自以为贱。钧:量名,三十斤为一钧。主父:西汉纵横家主父偃。《史记·主父偃传》载,主父偃在被汉武帝作用前,曾游学四十余年,以至穷困于燕、赵,父母不把他当儿子看待,兄弟也鄙弃他。薄:轻鄙之。买臣:即朱买臣,汉武帝时人。《汉书·朱买臣传》载,朱买臣未做官时,家里很穷,以打柴维持生计,但好读书,一边担柴,一边诵书,他的妻子引以为耻,遂改嫁而去。陈平:汉高祖的功臣。《史记·陈丞相世家》载,陈平少年时家穷,喜读书,住偏僻小巷,用席做门。翳负郭:以背靠城郭的破房子蔽身。长卿:即司马相如,字长卿。卓文君和司马相如私奔,同归相如故里,家中空无所有。 忧在填沟壑:在他们穷困的时期,有饿死的可能。迍邅:处境艰难。习习:频频飞动貌。枳棘:枳木与棘木。因其多刺而称恶木,常用以比喻恶人或小人。苏秦:战国时期纵横家、外交家和谋略家。后被车裂。李斯:秦朝丞相,后被腰斩。咄嗟:形容时间短。饮河:比喻所求不多。《庄子·逍遥游》尧让天下于许由,由曰“鹪鹩巢于深林,不过一枝;偃鼠饮河,不过满腹” 。贵足:以知足为贵。
奠定了左思在中国文学史上地位的八首五言咏史诗,为历代传诵的名篇佳什。左思一生,虽然“良图”变成了梦想,志向没有得到伸展,但并没因此向权贵俯首,滚进污淖之中,却是断然割断俗念,“归隐田园”,洁身自好以终。而写于早年的《咏史八首》,成了左思平生思想、节操的写照,研究左思的重要资料。
《咏史八首》的具体写作时间难以断定。仅从诗提供的情况看,大体可以说写在左思入洛阳不久,晋灭吴之前。诗中写到左思在洛阳的生活以及这种生活所形成的特有感情。左思是因为他的妹妹左棻被选入宫而举家来到洛阳的。公元二七三年(晋武帝泰始元年),晋武帝选中级以上文武官员家的处女入宫,次年又选下级文武官员及普通士族家的处女五千人入宫。左思的父亲为殿中侍御史。左思入洛阳的时间,大体可以断定在公元二七三年以后。左思来到洛阳,主要是想展示自己的满腹经纶,以期取得仕途上的畅达,为实现自己的政治思想铺平道路,结果却是不尽如人意。左思从谋求仕途所遭遇的种种坎坷、艰难,了解到晋的政治腐败,并反映在《咏史八首》诗中。这些诗也不能说是左思居洛阳很久才写成的。诗中有“长啸激清风,志若无东吴”(其一)句。晋灭东吴,是在公元二八〇年(晋武帝太康元年),《咏史八首》写在公元二八〇年以前,则是肯定的。
左思借咏史以言志的是:“左眄澄江湘,右盼定羌胡。功成不受爵,长揖归田庐。”(其一)左思的动机,是否诚如他所说的那样纯洁、信美,是需要做出具体分析的。然而统一中国,安定局势,是当时提出的历史任务。汉末豪强与军阀割据混战,破坏了社会经济的发展,给人民带来了深重的灾难。之后,三国鼎立的局面,尽管消灭了许多小的割据者,为全国的统一创造了有利的形势,但距离全国统一时日尚远。三国后期,崛起于魏的司马氏集团,成了全国统一趋势的新势力的代表。公元二六五年,晋政权正式成立后,为全国的统一创造了有利条件,同时司马氏集团也急切于在全国的统一中来巩固自己的统治。夺取东吴,荡平边境内的骚乱势力,成了上下一致的呼声。生活在这样历史条件下的左思,为形势所推动,有志于全国的统一,并借以造就自己事业的思想,大概不是一天产生的。只是到了洛阳,对天下形势有了更清楚的认识,在心底酝酿了很久的思想才成熟了,爆发了,寄托在自己的诗篇中。过去的一些论者谈及左思的思想时,指出左思有很强的“功业心”,这无疑是正确的。然而还必须把左思的这种“功业心”放到具体的历史条件下去考察,确定哪些是时代所赋予的内容,哪些是阶级的立场所决定的内容,这样才能更明晰、更准确地评价左思的思想。
有着致力于全国统一抱负的左思,并非徒作大言,纸上谈兵,而是做了许多切实的准备的。其中最重要的是如他所说的:“畴昔览穰苴”(其一),即读军书兵法。在封建社会中,习文秉武,虽然并非什么罕事,然而在士族社会制度中,却是需要一定的勇气的。魏晋期间,士族制度占据着统治地位。士族以“积世业儒”为贵,左思出生在一个世代业儒的下层士族之家,不能不受到这种腐朽观念的影响。但他能够打破世系门第观念的束缚,立志到疆场上去,在实现祖国统一的事业中觅取个人的功名,这是可贵的。而且,随之左思居住洛阳,见闻到“边城苦鸣镝,羽檄飞京都”(其一)的情况,更是急不可捺,跃跃欲试。尽管左思自知自己的军事才能象铅刀一样的钝,然而能为祖国的统一事业,即使有一割之用,也是能慰自己平生志向的。
但是,左思美好的愿望遭到了士族制度的压抑和摧残。晋实行“门选”制以维护士族集团的利益,从而造成了“上品无寒门,下品无世族”的局面。更有甚者,一些门第观念很强的士族,对于文章的品评也是以门第的高低来决定弃取的态度。《晋书·左思传》记载着这样一则故事:陆机听说左思构思《三都赋》,抚掌大笑,在与他的弟弟陆云的信中说:“此间有伧父,欲作三都赋,须其成,当以覆酒甕耳。”后来由于司空张华的推崇,他的赋才得以大出其名。左思的门第寒下,虽然才高志清,却很难能冲破士族制度的坚硬厚壳而在政治上有所作为。冷酷的现实,使左思献身无门,报国无期,怀着无限的愤慨。《咏史》其二,正是他这种愤慨的写照。诗中,他把像自己一样才高位卑的寒门子弟,喻作生于涧底的松柏;把依赖祖业居于要津的才劣质拙的士族纨绔子弟,喻作长于山顶的柔弱的小苗。松质柏节似的人才,受到柔条弱枝般的人的遮挡,其原因为“地势使之然”,是士族制度本身造成的。然而士族制度,又是“由来非一朝”。汉张汤、金日磾的子孙,凭借着先人的荫德,数代都享受着极大的尊荣。而奇伟出众的冯唐,直到白首仍未受到重用。在此,左思不仅把犀利的批判锋芒,直指当时的社会现实,还批判了以往的士族制度。在肯定的对象与否定的对象对比之中,使诗对士族制度的揭露,更加显得有力。
在功名利禄到来之时,左思毅然却步了,在《咏史八首》诗中读者可以寻找到理解其原因的线索。左思居住在洛阳,面对着“落落穷巷士,抱影守空庐”(其八)的情景,愧恨交加,认识到自己来洛阳是一次失足。因此自责自惭地说:“自非攀龙客,何为忽来游?”他想步许由的后尘:“振衣千仞岗,濯足万里流。”(其五)虽然想做段干木、鲁仲连式的人物,“当世贵不羁,遭难能解纷。”(其三)但是,晋司马氏统治集团内部的相互残杀,愈演愈烈;这里又没有象魏文侯、平原君那种礼贤下士的人物。况且腐败的政治,残酷的杀夺,使荣枯盛辱瞬息万变。“俯仰生荣华,咄嗟复雕枯。”在这样的时代,“饮河期满腹”的偃鼠,“巢林栖一枝”的鹪鹩,“可为达士模”(其八)。弃却富贵,退居乡里,以求洁身自好,成了左思的必然道路。田园生活,远离杀夺中心,使左思怡然自得,乐陶其中(见《招隐》之二)。但是左思心情并不平静:“高志局四海,块然守空堂。壮齿不恒居,岁暮常慨慷。”(《杂诗》)又可见左思选择退居乡里的道路,是不得已而为之的,是有着无限的悲凉与凄怆的。
就是这样,左思的《咏史八首》以它所特有的深厚社会内容,熔铸着左思的平生理想,奠定了它在中国文学史上的坚实地位。另外,《咏史八首》在艺术上也有着它特出的地方。
第一,力矫太康颓靡文风,承继建安雄健骨力。
晋初太康文坛上,总的创作倾向是:刻意摹仿古人作品,很少结合现实实际;追求辞句华丽和对偶的工整,形成了绮靡浮泛的形式主义风尚。在这种颓风面前,左思则独树旗帜,以《咏史八首》为代表,继续发扬了建安文学“以情纬文,以文被质”的优秀传统。虽然以咏史名篇,不是左思首创,但左思能从现实生活出发,精心选择史实,巧妙地融汇进自己的思想、情感,借咏史以抒情,借抒情以讥世。这不仅突破了前人咏史诗只限于一事,“堆垛寡变”的局限,而且与太康文学刻意摹仿古人、脱离现实的形式主义倾向分庭抗礼。钟嵘说,左思的《咏史八首》“文典以怨,颇为精切,得讽喻之致。”是很符合左思诗的实际的。在艺术形式方面,《咏史八首》并非不注重,诗人从华丽之中求朴拙,于浮泛之外求深蕴,质朴自然,奔放沉郁,绝少雕镂的痕迹。综上两个方面,钟嵘称赞左思创造了一种独特的“左思风力”(《诗品》)。王夫之则说:“三国之降为西晋,文体大破,不绝于来兹者,非太冲其焉归?”(《古诗评选》卷四)这些评价是公允的。
第二,才志结合,浑然一体。
陈祚明曾说:“太冲一代伟人,胸次浩落,洒然流咏。似孟德而加以流丽,仿子建而独能贵简。创成一体,垂示千秋。其雄在才,而其高在志。有其才无其志,语必虚矫;有其志而无其才,音难顿挫。”(《采菽堂古诗选》卷十一)陈祚明指出左思成功的原因,在于才志结合,是很对的。左思的艺术才能,使《咏史八首》,每首都可以独立,并能体现出一定的社会意义;同时用一根高洁理想、情操的金缕线,把首首串连在一起的,浑然一体,内在结构紧密使之不可分割。其一,正面畅抒自己的理想,可谓全组诗的总纲;其二,写遭受门阀制度的压抑而产生的悲愤之情;其三,表示要以段干木、鲁仲连为榜样,另僻蹊径,以期报国;其四,写自己甘于孤寂专心著述,成就自己;其五,再写此路不通,而想追奔许由;其六,赞誉荆轲,借以披露情怀;其七,从历史上许多英俊人物沈埋下僚,以慰心中的不平;其八,写社会的黑暗,决心避世,求洁身自好。这些作品中,思想情感似滔滔江水,奔泻翻腾;又似九曲黄河,曲折回环,一咏三叹,反复宛转。慷慨悲壮之中,有细腻旖旎;低音纤气之内,又挟滚滚沉雷。左思把丰富多变的思想感情,分别写在各首之中,恰似一个巨手巧匠把颗颗散珠组成一个完整精美的花环。因而《咏史八首》“遂为古今绝唱”(胡应麟语),在中国文学史上,咏史诗体同左思的名字便紧紧联起来了。
作为封建阶级文人的左思,又处在黑暗险恶的政治环境之中,他所写的《咏史八首》不可能不打上鲜明的阶级烙印,不能不留下他那个时代所给他的影响,如消极避世的思想,虚无无为的思想。读者不能因为左思的《咏史八首》有着丰富的精华而对其所含有的封建性的糟粕,尽管相比之下份量很轻,而有所忽视。
济济京城内,赫赫王侯居。
冠盖荫四术,朱轮竟长街。
朝集金张馆,暮宿许史庐。
南邻击钟磬,北里吹笙竽。
寂寂扬子宅,门无卿相舆。
寥寥...
济济京城内,赫赫王侯居。
京城内玉侯的住宅富丽堂皇,显贵的冠服车盖充满道路。
冠盖荫四术,朱轮竟长街。
朱色的车轮在长长的街道上来来往往,络绎不绝。
朝集金张馆,暮宿许史庐。
朝朝暮暮,不是在金、张家,就是在许、史家。
南邻击钟磬,北里吹笙竽。
这些贵族高官之家不是这家“击钟罄”,就是那家“吹笙竽”。
寂寂扬子宅,门无卿相舆。
寂静的扬雄家,门前没有一辆卿相的车。
寥寥空宇中,所讲在玄虚。
扬雄在幽静空廓的屋子里写《太玄经》,阐述玄远虚无的道理。
言论准宣尼,辞赋拟相如。
他模仿《论语》作《法言》,拟司马相如赋写作《长杨》《甘泉》等赋。
悠悠百世后,英名擅八区。
在以后漫长的历史上,扬雄的名字闻名于四面八方。
济济:形容人多。赫赫:显赫。冠盖:官员穿戴的服饰和乘坐的车辆,常借指官吏。荫:遮蔽。四术:四通八达的道路。朱轮:红色车轮。汉代列侯二千石可乘朱轮的车子。竟:整个。长衢:长街。金张:指金日磾和张汤家族。许史:许指汉宣帝许皇后的父亲,史指汉宣帝祖母史良娣的娘家。寂寂:寂静。扬子:指扬雄。扬雄是西汉末年哲学家、思想家、文学家、历史学家、语言文学家,是《三字经》中的五子之一。卿相:古代高级官名。舆:车。寥寥:稀少。玄虚:玄妙而不可捉摸。准:水准。宣尼:指孔子(汉宣帝追谥孔子为褒城宣尼公)。悠悠:长久、遥远。 擅:超过。八区:八方,天下。
吾家有娇女,皎皎颇白皙。 小字为纨素,口齿自清历。 鬓发覆广额,双耳似连璧。 明朝弄梳台,黛眉类扫迹。 浓朱衍丹唇,黄吻烂漫赤。 娇语若连琐,忿速乃明集。 握笔利彤管,...
吾家有娇女,皎皎颇白皙。
我家有娇女,小媛和大芳。皮肤很白净。
小字为纨素,口齿自清历。
小媛叫纨素,笑脸很阳光。口齿更伶俐。
鬓发覆广额,双耳似连璧。
头发遮宽额,两耳似白玉。
明朝弄梳台,黛眉类扫迹。
早到梳妆台,画眉像扫地。
浓朱衍丹唇,黄吻烂漫赤。
口红染双唇,满嘴淋漓赤。
娇语若连琐,忿速乃明集。
说话娇滴滴,如同连珠炮。爱耍小性子,一急脚发跳。
握笔利彤管,篆刻未期益。
执笔爱红管,写字莫指望。
执书爱绨素,诵习矜所获。
玩书爱白绢,读书非所愿。略识几个字,气焰冲霄汉。
其姊字惠芳,面目粲如画。
她姐字惠芳,面目美如画。
轻妆喜楼边,临镜忘纺绩。
喜穿轻淡装,楼边常溜达。
举觯拟京兆,立的成复易。
举笔学张敞,点朱老反复。
玩弄眉颊间,剧兼机杼役。
涂抹眉嘴间,更比织布累。照镜就着迷,总是忘织布。
从容好赵舞,延袖象飞翮。
从容跳赵舞,展袖飞鸟翅。
上下弦柱际,文史辄卷襞。
奏乐调弦时,书籍靠边去。
顾眄屏风书,如见已指摘。
粗看屏风画,不懂敢批评。
丹青日尘暗,明义为隐赜。
画为灰尘蚀,真义已难璧。
驰骛翔园林,果下皆生摘。
追逐园林里,乱摘未熟果。
红葩缀紫蒂,萍实骤柢掷。
红花连紫蒂,萍实抛掷多。
贪华风雨中,眒忽数百适。
贪花风雨中,跑去看不停。
务蹑霜雪戏,重綦常累积。
为踩霜雪耍,鞋带捆数重。
并心注肴馔,端坐理盘鬲。
吃饭常没劲,零食长精神。
翰墨戢闲案,相与数离逖。
笔墨收起了,很久不动用。
动为垆钲屈,屐履任之适。
一听拨浪鼓,拖鞋往外冲。
止为荼荈据,吹嘘对鼎立。
为使汤快滚,对锅把火吹。
脂腻漫白袖,烟熏染阿锡。
白袖被油污,衣服染成黑。
衣被皆重地,难与沉水碧。
衣被都很厚,脏了真难洗。
任其孺子意,羞受长者责。
长期被娇惯,心气比天高。
瞥闻当与杖,掩泪俱向壁。
听说要挨打,对墙泪滔滔。
吾家有娇女,皎(jiǎo)皎颇白皙(xī)。
娇女:这里的娇女,即左芳及左媛。皎皎:光彩的样子。白晳:面皮白净。
小字为纨(wán)素,口齿自清历。
小字:即乳名。左媛,字纨素。清历:清楚历落。
鬓(bìn)发覆广额,双耳似连璧。
广额:宽广的额头。晋时女子习尚广额。邰希莞眉。连壁:即双璧,形容双耳的白润。
明朝弄梳台,黛眉类扫迹。
明朝:犹清早。黛:画眉膏,墨绿色。类扫迹:像扫帚扫的似的。形容天真澜漫,随意涂抹。
浓朱衍(yǎn)丹唇,黄吻烂漫赤。
浓朱:即口红。衍:漫,染。丹唇:即朱唇。黄吻:即黄口,本指小孩,这里指小孩的嘴唇。吻,唇两边。灿漫:淋漓的样子。
娇语若连琐,忿(fèn)速乃明集。
连琐:滔滔不绝。忿速:恼急。明:明晰干脆。
握笔利彤管,篆(zhuàn)刻未期益。
握笔:执笔。利:贪爱。彤管:红漆管的笔。古代史官所用。篆刻:指写字。益:进步。
执书爱绨(tí)素,诵习矜(jīn)所获。
绨:厚绢,粗厚平光的丝织品,用来做书的封面。素:白绢,所以书写。矜:自夸。就是喜欢拿最好的绢本书看,稍微懂一点就会引以为傲。
其姊字惠芳,面目粲(càn)如画。
惠芳:左芳,字惠芳,是纨素之姊。粲:美好的样子。如画:美如画。
轻妆喜楼边,临镜忘纺绩。
轻妆:谈妆。纺绩:纺纱织布,续麻为缕叫绩。
举觯(zhì)拟京兆,立的成复易。
觯:疑当作觚,是一种写字用的笔。京兆:指张敞。张敞在汉宣帝时做京兆尹,曾为妻画眉,长安中传张京兆眉怃。拟京兆:模仿张敞画眉。的:古时女子面额的装饰,用朱色点成。成复易:点额屡成屡改。
玩弄眉颊间,剧兼机杼役。
颊:嘴巴。剧:疾速。兼:倍。机抒:纺织机。
从容好赵舞,延袖象飞翮(hé)。
赵舞:古代赵国的舞蹈。延袖:展袖。飞翮:飞翔的鸟翼。翮,鸟羽的茎,今所谓翎管。
上下弦柱际,文史辄(zhé)卷襞(bì)。
柱:琴瑟上架弦的木柱。襞:折叠。
顾眄(miǎn)屏风书,如见已指摘。
屏风书:屏风上的绘画。如见:仿佛看见,看得还不真切。指擿:指点批评。
丹青日尘暗,明义为隐赜(zé)。
丹青:指屏风上的画。尘暗:为尘土所蒙蔽。明义:明显的意义。隐赜:隐晦。赜,幽深难见。
驰骛(wù)翔园林,果下皆生摘。
骛:乱跑。果下:指果实下垂。
红葩(pā)缀紫蒂,萍实骤柢(dǐ)掷。
红葩:红花。蒂:花和枝茎相连的地方。萍实:是一种果实,据《孔子家语·致思》记载,楚昭王渡江,见江中有一物,大如斗,园而赤。骤:频繁。抵掷:投掷。
贪华风雨中,眒(shěn)忽数百适。
贪华:喜爱花。华,即花,六朝以前无花字。眒忽:左思《蜀都赋》,“鹰犬倏眒。”眒忽当即倏眒之意,疾速也。左思可能用的是当时的俗语。适:往。
务蹑霜雪戏,重綦(qí)常累积。
蹑:踏。重:复。綦:鞋带。
并心注肴馔(zhuàn),端坐理盘鬲。
并心:疑和惼心或褊心同义。肴撰:熟食的鱼肉叫肴,酒、牲、脯醢总名叫馔。
翰墨戢(jí)闲案,相与数离逖。
戢:收藏。闲:一作函,即书函(盒)。案:即书案(桌)。离逖:丢掉。
动为垆钲(zhèng)屈,屐(xǐ)履任之适。
动:辄。钲:《周礼·考工记》“凫氏为钟鼓,上谓之钲。”注,“钟腰之上,居钟体之正处曰钲。”那末垆钲,当也指垆腰之正处。屈:挫。屣履:拖着鞋。
止为荼(tú)荈(chuǎn)据,吹嘘对鼎立。
荼:苦菜。据:急速。鼎:三足两耳烹饪之器。
脂腻漫白袖,烟熏染阿锡(xī)。
阿锡:宋刻本《玉台新咏》作“阿緆”,锡与緆古字通。
衣被皆重地,难与沉水碧。
衣被:衣服和被子。重地:质地很厚。水碧:可能是“碧水”的倒文。
任其孺子意,羞受长者责。
孺子:儿童的通称。长者:年长者。
瞥(piē)闻当与杖,掩泪俱向壁。
瞥:见。当与杖:应当挨打。向壁:对着墙壁。向,面对。
《娇女诗》是中国最早吟咏少女情态诗之一。左思以诗人的敏锐和慈父的怜爱,选取了两个女儿寻常的生活细节,写出了两个女儿幼年逗人喜爱的娇憨,同时也写出了两个女儿令人哭笑不得的天真顽劣,展露了幼女无邪无忌的纯真天性。
此诗采用了分总式的表现结构方式,开头简洁利落点出“娇女”主题。接着用了十四句描写小女儿纨素,中间十六句描写大女儿惠芳,诗人恰如其分的展现了两个不同年龄的幼女形象,小女儿娇憨笨拙,稚气横生;大女儿矜持爱美,稚气未脱。后半部分合纵写了她们共有的童年顽劣乐趣,同时展现了她们活泼可爱的天性,字里行间闪烁着一个慈父忍俊不禁的爱意和家庭生活特有的情趣。
“吾家有娇女,皎皎颇白皙”左思有两个女儿,大女儿叫左芳,小字“惠芳”,小女儿叫左媛,小字“纨素”两个女儿长的白皙靓丽。“小字为纨素,口齿自清历”,诗人很得意自己孩子说话的伶俐。“鬓发覆广额,双耳似连璧”,额头很宽,鬓发下垂盖住前额,双耳白润,就像一双相连的美玉。诗人以父亲的慈爱,从不同角度品味女儿的可爱。“明朝弄梳台,黛眉类扫迹”,天一亮就跑到梳妆台前玩弄化妆品,抓起眉笔乱画,把眉毛画的很不像样,就像扫把扫过一样。“浓朱衍丹唇,黄吻烂漫赤”,这两句写纨素笨拙地模仿大人化妆,显示出幼童爱美的娇憨。这一段清晰可见活灵活现的刻画,使读者如临其境,如见其人,一个跃然纸上宽额白嫩的小女孩,一大早照着镜子如猴子学人一般乱涂乱抹的笨拙憨态,叫人顿生忍俊不禁的欣然爱意。“娇语若连锁,忿速乃明忄画”。这又是一幅生动的童趣速写,从中可以看出孩子的无忌任性。“握笔利彤管,篆刻未期益”,这里陈述的是小孩子没有目的随意爱好。“执书爱绨素,诵习矜所获”,这里描写了小孩子毫不掩饰的自信娇态。以上写妹妹纨素,下文是写姐姐惠芳:
“其姊字惠芳,面目粲如画”姐姐惠芳长的眉目如画光彩亮丽。“轻妆喜楼边,临镜忘纺绩”,姐姐比妹妹会美且化妆淡雅,不像妹妹把个脸画的乱七八糟。但是姐姐和妹妹一样爱化妆,常常坐在窗口入神地为自己化妆,对着镜子经常忘了纺花织布的份内事情。“举觯拟京兆,立的成复易”。汉朝的张敞做过京兆尹,他曾经为妻子画过眉,所以说“举觯拟京兆”,“立的”是在额头点上一种图案,如梅花,月牙或者一个圆点。因为小孩子化妆技术不成熟,点的位置老是不当,所以点了嫌不好,擦掉了重新点,这样描来描去就有了重复的影子了。诗人这里要表达的意思是虽说姐姐比妹妹的会打扮,但是化妆起来总归不如大人,尽管姿势摆的像京兆尹张敞画眉的样子,可画的结果还是不够完美以至留有擦不干净的重复影迹。“玩弄眉颊间,剧兼机杼役”,在眉间脸上来来回回地描摹,动作比织布穿梭还要辛苦几倍。“从容好赵舞,延袖象飞翮,”因为春秋时赵国的女乐以能歌善舞闻名,所以古人以赵舞指代歌舞。“延”伸长的意思,“延袖”就是把长长的袖子甩开,晋代人衣袖宽松,甩开袖子有些类似唱戏的水袖。这两句是说惠芳跳起舞来无拘无束自然大方,甩开袖子的翩翩姿势就像鸟儿展翅一样。“上下弦柱间,文史辄卷襞”,她随着弦乐的节奏上下舞动,常常忘记了正在诵读的文史类书,所以把书卷折起来丢在一面不管了。小孩子天性贪玩,好表现自己,喜欢歌舞,不愿专注于枯燥的文史学习。“顾眄屏风画,如见已指摘”,有时候回头瞟一眼屏风上的画,还没有看清楚,就指指点点评论起来。没有看清楚的原因,其一是小孩子不懂得仔细观察,其二是因为“丹青日尘暗,明义为隐赜”丹青:指屏风上的画。小孩子不知道欣赏屏风画面的本来意旨,看到画面陈旧模糊就随意指责。以上刻画的是姐姐惠芳。下文是姐妹俩共同的喜好与顽劣。
“驰骛翔园林,果下皆生摘。红葩缀紫蒂,萍实驺抵掷”,她们常常飞奔在园子里,把没有成熟的果子生摘下来,把正开的鲜花连紫色的花托一起掐下来玩。“萍实”是一种很大很贵重的果实。相传楚王渡江看到江里,有一个斗大的红色园东西飘来,随从把这东西捞上来,没有人能够认识。于是楚王派人去问孔子。孔子说:“这个东西叫萍实,可以剖开吃。并说萍实是一种吉祥物,只有功业大的人才能得到。”于是楚王就把萍实吃了。小孩子不知道萍实的珍贵,拿着它抛来抛去当皮球玩。“贪花风雨中,倏眒数百适”,小女孩喜欢花,不管刮风下雨都要到园子里去看。就是说小孩子喜欢跑到园子里玩花,刮风下雨都无所顾忌,大人们不愿意让她们出去,但是却看不住她们,转眼的功夫她们就往园子里跑好几趟。“务蹑霜雪戏,重綦常累积”,她们觉得雪天新鲜,偏爱在雪地里玩耍,大人们怕她们冷,可是拦不住她们。“綦”在这里指代脚印,她们跑来跑去,雪地里踏下了重重叠叠的脚印。“并心注肴馔,端坐理盘槅”。小女孩关注做饭做菜的事情,她们郑重其事的摆弄盘子,却不愿意写字,“翰墨戢函案,相与数离逖。”她们把笔墨收起来装在匣子里,放在书桌上,常常是一前一后地相跟着离开书桌老远。只要外边有敲锣打缶的声音,她们就什么也不顾地往外跑,甚至连鞋子也来不及穿好,拖拉就跑出去了。“止为荼菽据,吹嘘对鼎鬲”。饭食对她们有吸引力,看着锅里煮饭,她们会消停下来,对着火吹,希望食物快点熟。“脂腻漫白袖,烟熏染阿緆”,“阿”是细缯,“緆”细布,“阿緆”这里指细的丝织品或细布做成的衣服。她们喜欢拨弄吃的,使得袖子上沾满油腻,衣服被烟雾熏黑。所以“衣被皆重地,难与沉水碧”,就是说衣服的底色被油烟污染的看不出原来的底色,“碧”指水清亮,这里是干净的意思,她们的衣服脏的放在水里很难洗的干净清亮了。
“任其孺子意,羞受长者责”,小孩子任性,羞于接受大人的责备。“瞥闻当与杖,掩泪具向壁”,感觉大人要打,就用手捂着眼泪躲到墙的一边去了。
这首诗用了不少当时的口语白话,所以有些字句难以给它恰当的解释。但它确实是一首很有特色的好诗。俩少女稚气拙朴的情态和形态,写的真切生动,展现了自然本真的生命意趣,蕴含着人之初生的纯净美。
杖策招隐士,荒途横古今。
岩穴无结构,丘中有鸣琴。
白云停阴冈,丹葩曜阳林。
石泉漱琼瑶,纤鳞或浮沉。
非必丝与竹,山水有清音。
何事...
杖策:拄着树枝。杖,持,拄。
招:呼唤,找寻。
荒途:荒芜的几乎无人走过的道路。
结构:指房屋的构架即房屋建筑。
阴冈:山背面的山脊上。阴,山之北曰阴。冈,山梁。
丹葩:红色的花朵。
曜:映照衬托。
阳林:山南坡上的树林。
石泉:石缝中流出的泉水。
漱:冲刷。
琼瑶:一种美玉的名称这里大概指像美玉一样的山石。
纤鳞:小鱼。
丝与竹:指弦乐器和管乐器这里指人为的音乐。
兼:掺杂。
堠:粮食。
烦:疲倦。
簪:是古人用以把冠冕别在头发上的饰物所以常用“投簪”表示弃官隐居。
郁郁涧底松,离离山上苗。
以彼径寸茎,荫此百尺条。
世胄蹑高位,英俊沉下僚。
地势使之然,由来非一朝。
金张藉旧业,七叶珥汉貂。
冯公...
郁郁涧底松,离离山上苗。
茂盛葱翠的松树生长在山涧底,风中低垂摇摆着的小树生长在山顶上。
以彼径寸茎,荫此百尺条。
由于生长的地势高低不同,山顶径寸的小树,却能遮盖百尺之松。
世胄蹑高位,英俊沉下僚。
世家子弟能登上高位获得权势,有才能的人却被埋没在下级官职中。
地势使之然,由来非一朝。
这种情况恰如涧底松和山上苗一样,是地势造成的,其所从来久矣。
金张藉旧业,七叶珥汉貂。
汉代金日磾和张安世二家就是依靠了祖上的遗业,子孙七代做了高官。
冯公岂不伟,白首不见招。
冯唐难道还不算是个奇伟的人才吗?可就因为出身微寒,等到白头仍不被重用。
郁(yù)郁涧底松,离离山上苗。
郁郁:严密浓绿的样子。涧:两山之间。离离:下垂的样子。山上苗:山上小树。苗,初生的草木。
以彼径寸茎(jīng),荫(yìn)此百尺条。
径寸:直径一寸。彼,指山上苗。径,直径。荫:遮蔽。此:指涧底松。条:树枝,这里指树木。
世胄蹑(niè)高位,英俊沉下僚(liáo)。
世胄:世家子弟。胄,长子。蹑:履、登。沉下僚:沉没于下级的官职。下僚,下级官员,即属员。
地势使之然,由来非一朝。
金张藉旧业,七叶珥(ěr)汉貂(diāo)。
金:指汉金日磾,他家自汉武帝到汉平帝,七代为内侍。张:指汉张汤,他家自汉宣帝以后,有十余人为侍中、中常侍。七世:七代。珥汉貂:汉代侍中、中常侍的帽子上,皆插貂尾。珥,插。
冯公岂不伟,白首不见招。
冯公:指汉冯唐,他曾指责汉文帝不会用人,年老了还做中郎署长的小官。伟:奇。不见招:不被进用。招,招见。
这首诗写在门阀制度下,有才能的人,因为出身寒微而受到压抑,不管有无才能的世家大族子弟占据要位,造成“上品无寒门,下品无势族”的不平现象。“郁郁涧底松”四句,以比兴手法表现了当时人间的不平。以“涧底松”比喻出身寒微的士人,以“山上苗”比喻世家大族子弟。仅有一寸粗的山上树苗竟然遮盖了涧底百尺长的大树,从表面看来,写的是自然景象,实际上诗人借此隐喻人间的不平,包含了特定的社会内容。形象鲜明,表现含蓄。中国古典诗歌常以松喻人,在此诗之前,如刘桢的《赠从弟》;在此诗之后,如吴均的《赠王桂阳》,皆以松喻人的高尚品格,其内涵是十分丰富的。
“世胄蹑高位”四句,写当时的世家大族子弟占据高官之位,而出身寒微的士人却沉没在低下的官职上。这种现象就好像“涧底松”和“山上苗”一样,是地势使他们如此,由来已久,不是一朝一夕的事。至此,诗歌由隐至显,比较明朗。这里,以形象的语言,有力地揭露了门阀制度所造成的不合理现象。从历史上看,门阀制度在东汉末年已经有所发展,至曹魏推行“九品中正制”,对门阀统治起了巩固作用。西晋时期,由于“九品中正制”的继续实行,门阀统治有了进一步的加强,其弊病也日益明显。段灼说:“今台阁选举,涂塞耳目;九品访人,唯问中正,故据上品者,非公侯之子孙,即当涂之昆弟也,二者苟然,则荜门蓬户之俊,安得不有陆沉者哉!”当时朝廷用人,只据中正品第,结果,上品皆显贵之子弟,寒门贫士仕途堵塞。刘毅的有名的《八损疏》则严厉地谴责中正不公:“今之中正不精才实,务依党利;不均称尺,务随爱憎。所欲与者,获虚以成誉,所欲下者,吹毛以求疵,高下逐强弱,是非由爱憎。随世兴衰,不顾才实,衰则削下,兴则扶上,一人之身,旬日异状,或以货赂自通,或以计协登进,附托者必达,守道者困悴,无报于身,必见割夺;有私于己,必得其欲。是以上品无寒门,下品无势族。暨时有之,皆曲有故,慢主罔时,实为乱源,损政之道一也。”这些言论都反映了当时用人方面的腐败现象。左思此诗从自身的遭遇出发,对时弊进行了猛烈的抨击,具有重要的政治意义。
“金张藉旧业”四句,紧承“由来非一朝”。内容由一般而至个别、更为具体。金,指金日磾家族。据《汉书·金日磾传》载,汉武帝、昭帝、宣帝、元帝、成帝、哀帝、平帝七代,金家都有内侍。张,指张汤家族。据《汉书·张汤传》载,自汉宣帝、元帝以来,张家为侍中、中常侍、诸曹散骑、列校尉者凡十余人。“功臣之世,唯有金氏、张氏,亲近宠贵,比于外戚”。这是一方面。另一方面是冯公,即冯唐。他是汉文帝时人,很有才能,可是年老而只做到中郎署长这样的小官。这里以对比的方法,表现“世胄蹑高位,英俊沉下僚”的具体内容。并且,紧扣《咏史》这一诗题。何焯早就点破,左思《咏史》,实际上是咏怀。诗人只是借历史以抒发自己的怀抱,对不合理的社会现象进行无情地揭露和抨击而已。
这首诗哪里只是“金张藉旧业”四句用对比手法,通首皆用对比,所以表现得十分鲜明生动。加上内容由隐至显,一层比一层具体,具有良好的艺术效果。
经始东山庐,果下自成榛。
前有寒泉井,聊可莹心神。
峭茜青葱间,竹柏得其真。
弱叶栖霜雪,飞荣流余津。
爵服无常玩,好恶有屈伸。
结绶...
经始东山庐,果下自成榛。
开始经营在东山的房舍,种子落地自然长成从木果林。
前有寒泉井,聊可莹心神。
门前井中冰凉的泉水,可以明亮我的心情神气。
峭茜青葱间,竹柏得其真。
在鲜明的青翠中,竹柏得以保存它的本色。
弱叶栖霜雪,飞荣流余津。
枯叶在霜雪中飘落,纷飞的落花还有余润。
爵服无常玩,好恶有屈伸。
人不会长时间贪爱官位职事,出仕与退隐,人各有好恶。
结绶生缠牵,弹冠去埃尘。
一做官便有牵累,我还是罢官而去,弹去官帽上的尘十。
惠连非吾屈,首阳非吾仁。
我并非以柳下惠少连二人所处的地位为耻,也并不以伯夷、叔齐的饿死为仁。
相与观所尚,逍遥撰良辰。
只愿给世人看到我所尊崇的事情,选择享受隐居生活那逍遥美好的时光。
榛:丛木栗、棘之类。
峭蒨:鲜明的样子。
飞荣:飘飞的花朵。
屈伸:指出仕与归隐。
弹冠:《楚辞·渔父》“新沐者必弹冠。”这里指抖落帽上的尘土。
惠连:柳下惠、少连的简称。
首阳:首阳山,相传伯夷、叔齐饿死于此。
撰:选择。
秋风何冽冽,白露为朝霜。
柔条旦夕劲,绿叶日夜黄。
明月出云崖,皦皦流素光。
披轩临前庭,嗷嗷晨雁翔。
高志局四海,块然守空堂。
壮齿...
秋风何冽冽,白露为朝霜。
秋风是那么的凛冽,白露凝结成了晨霜。
柔条旦夕劲,绿叶日夜黄。
原本柔软的枝条一天天变硬,绿叶也一天天变黄。
明月出云崖,皦皦流素光。
明月从云边露出,洒下皎洁的月光。
披轩临前庭,嗷嗷晨雁翔。
打开轩窗面对前庭,早晨飞翔的大雁嗷嗷叫唤。
高志局四海,块然守空堂。
崇高的志向局促于四海,只能孤独的守在空堂。
壮齿不恒居,岁暮常慨慷。
少壮不能长存,倏忽之间已经衰老,时常激愤感叹。
冽冽:寒冷的样子。露为朝霜:露凝结为霜。柔条:柔弱的枝条。旦夕劲:日夜生长得越来越坚劲。 日夜黄:叶经霜而渐黄。云崖:云际。皦皦:白净的样子。流素光:月光。披轩:开窗。嗷嗷:众鸟叫声。高志:高尚的志向。局四海:四海虽大仍感到局促。块然:孤独的样子。壮齿:少年。不恒居:不常驻。岁暮:即暮年。慨慷:感伤之意。
星星白发,生于鬓垂。虽非青蝇,秽我光仪。策名观国,以此见疵。将拔将镊,好爵是縻。
白发将拔,惄然自诉:禀命不幸,值君年暮。逼迫秋霜,生而皓素。始览明镜,...
星星白发,生于鬓垂。虽非青蝇,秽我光仪。策名观国,以此见疵。将拔将镊,好爵是縻。
星星点点白发,从两鬓生起。虽縻不是黑苍蝇,但也有损仪容。出仕做官,因此被人耻笑。我将用镊子将它拔除,只为富贵俸禄。
白发将拔,惄然自诉:禀命不幸,值君年暮。逼迫秋霜,生而皓素。始览明镜,惕然见恶。朝生昼拔,何罪之故?子观桔柚,一暠一晔,贵其素华,匪尚绿叶。愿戢子之手,摄子之镊。
白发将被拔除,忧伤自诉:“生当不幸,正遇先生年暮。像树叶被秋霜逼迫,生下来我就洁白如素。一照明镜,悚縻被人厌恶。晨生暮除,犯了何罪的缘故?您看看橘子柚子,它们肉白光洁。人们看重它们的洁白,并不崇尚它们的绿叶。希望您高抬贵手,放下镊子(不要把我拔除)。
咨尔白发,观世之途。靡不追荣,贵华贱桔。赫赫阊阖,蔼蔼紫庐。弱冠来仕,童髫献谟。甘罗乘轸,子奇剖符。英英终贾,高论云衢。拔白就黑。此自在吾。
告诉你呀白发,看看现在的社会仕途;谁不追求富贵荣华?大家都看重繁华,轻贱萎枯。人人向往赫赫宫殿,光宗耀祖。年轻人做高官,争相献上计谋。秦国甘罗十二乘车出仕赵国,齐国子奇十八受命治理阿地;汉朝的终军和贾谊,年少才高,著称于朝。我要以他们为楷模,拔去白发,留下青丝:这,全由我做主!
白发临欲拔,瞑目号呼:何我之冤,何子之误!甘罗自以辩惠见称,不以发黑而名著。贾生自以良才见异,不以乌鬓而后举。闻之先民,国用老成。二老归周,周道肃清。四皓佐汉,汉德光明。何必去我,然后要荣?
白发将被拔除,闭目大哭:“我多么冤枉呀,您又多么糊涂!甘罗因为智慧善辩被人推重,不因青丝满头而出名;贾生因为优异才干受到超常礼遇,不因乌发才被拔擢。我听先民说过,治国需用老成之人。伯夷叔齐归顺周朝,周朝政治清明,商山四皓辅佐汉朝,汉朝政治光明。您又何必拔除我,縻后才求取俸禄?”
咨尔白发,事各有以,尔之所言,非不有理。曩贵耆耄,今薄旧齿。皤皤荣期,皓首田里。虽有二毛,河清难俟。随时之变,见叹孔子。
告诉你呀白发,凡事都有缘由!你的话,并非没有道理!过去看重老成持重之人,但现在轻贱年老人!白发苍苍的荣期,只有归隐田里!虽縻白发刚露头,但等到黄河变清,该等到什么时候?孔子曾经感叹:要与时俱进,随波逐流!
发乃辞尽,誓以固穷。昔临玉颜,今从飞蓬。发肤至昵,尚不克终。聊用拟辞,比之国风。
白发词穷,只有发誓固守贫穷。过去装饰朱颜,现在只能首如飞蓬!感叹身体发肤,也不能自始自终。聊借寓言文字,来讽刺现今世俗!
星星白发,生于鬓垂。虽非青蝇,秽我光仪。策名观国,以此见疵。将拔将镊,好爵是縻。
白发将拔,惄然自诉:禀命不幸,值君年暮。逼迫秋霜,生而皓素。始览明镜,惕然见恶。朝生昼拔,何罪之故?子观桔柚,一暠一晔,贵其素华,匪尚绿叶。愿戢子之手,摄子之镊。
咨尔白发,观世之途。靡不追荣,贵华贱桔。赫赫阊阖,蔼蔼紫庐。弱冠来仕,童髫献谟。甘罗乘轸,子奇剖符。英英终贾,高论云衢。拔白就黑。此自在吾。
白发临欲拔,瞑目号呼:何我之冤,何子之误!甘罗自以辩惠见称,不以发黑而名著。贾生自以良才见异,不以乌鬓而后举。闻之先民,国用老成。二老归周,周道肃清。四皓佐汉,汉德光明。何必去我,然后要荣?
咨尔白发,事各有以,尔之所言,非不有理。曩贵耆耄,今薄旧齿。皤皤荣期,皓首田里。虽有二毛,河清难俟。随时之变,见叹孔子。
发乃辞尽,誓以固穷。昔临玉颜,今从飞蓬。发肤至昵,尚不克终。聊用拟辞,比之国风。
杖策招隐士,荒涂横古今。 岩穴无结构,丘中有鸣琴。 白云停阴冈,丹葩曜阳林。 石泉漱琼瑶,纤鳞或浮沉。 非必丝与竹,山水有清音。 何事待啸歌?灌木自悲吟。 秋菊泉餱粮,...
杖策招隐士,荒涂横古今。
策:细的树枝。招:寻。荒涂:荒芜的道路。横古今:从古至今被阻塞。横,塞。
岩穴无结构,丘中有鸣琴。
岩穴:山洞。结构:指房屋建筑。
白云停阴冈,丹葩(pā)曜(yào)阳林。
阴:山北为阴。冈:山脊。丹葩:红花。阳林:山南的树林。阳,山南为阳。
石泉漱(shù)琼瑶,纤鳞或浮沉。
漱:激。琼瑶:美玉,这里指山石。纤鳞:小鱼。或浮沉:时沉时浮。
非必丝与竹,山水有清音。
丝:弦乐器。竹:管乐器。
何事待啸歌?灌(guàn)木自悲吟。
啸歌:吟咏。灌木:丛生的树木。
秋菊兼餱(hóu)粮,幽兰间重襟。
糇:食。兼糇粮:兼作粮食。间重襟:杂佩在衣襟上。间,杂。
踌(chóu)躇(chú)足力烦,聊欲投吾簪(zān)。
踌躇:徘徊。烦:疲乏。投簪:犹弃冠,指放弃官职。簪,古人用它连结冠和发。
楚辞中有淮南小山的《招隐士》,《文选》中有左思的《招隐》诗,题目相似,而意趣不同。《招隐士》是召唤隐士离开山林回到人群中来,到宫廷里去;而左思的《招隐》却是去招寻隐士,欲与之同隐。同题两首,这里选取第一首进行赏析。
左思《招隐》中的第一首,招隐,是招还,寻防隐士之意,写入山招还隐士,却被隐士生活环境所吸引,决意同隐以表现社会黑暗,诗人不与世俗同流合污的高尚情操。
第一首诗首句“杖策招隐士”,开门见山,点清题目。“策”,据扬雄《方言》,是树木细枝。中国人向来强调“见微知著”:纣设象筯(即箸字),比干以为奢侈之渐;五月披裘,即可知其人之不贪。折树枝为杖,则持杖者旧袍蔽屣的形象及厌弃豪华的性格已可见一斑。“荒涂横古今”和“岩穴无结构”两句写隐士居室及其周围的道路。既是隐士,当然就应当绝交息游,摒弃繁华。室开三径、蛙作鼓吹这些传为佳话的典故,“草堂”、“蓬户”这些常见的作为隐士(或寒士)居室代称的文字,便足以说明这一点。然而,作者笔下的隐士岂只是“草莱不翦”、“茅屋数椽”而已,他根本就没有房屋,而是像巢父一般的岩居穴处;他的住处周围也根本就没有道路,好像从古到今无人从这里走过(横,塞)。然则其人避世之深,可以想见。唯有山丘中传出的隐隐琴声,才能显示出他的存在。这几句写的是眼前近景。其中“荒涂横古今”也隐寓着与紫陌红尘的对比,“岩穴无结构”则隐与高堂华屋作比,这一点读到下文自可领悟。接下来“白云”二句写仰观,“石泉”二句写俯视。白云飘忽,去来无迹,正是隐士们最爱欣赏、最感会心的景物;树木葱茏、丹花掩映,清泉潺潺,游鱼嬉戏,这是十分宁静、自由、充满生机和自然之美的世界。庄子就是非常羡慕濠水中的鯈鱼之乐;曹孟德也是把“枕石漱流饮泉”(《秋胡行·晨上散关山》)看作是神仙生活。这些与喧嚣嘈杂、勾心斗角、扼杀人性的现实社会是非常鲜明的对比。作者对隐士生活环境的描写,处处在在,都流露出他对现实的强烈憎恶。
以上六句多写所见,是隐士的生活环境;“丘中有鸣琴”则是写所闻,写隐士的活动。弹琴在古人诗文中向来是高雅之士、尤其是隐逸之士的爱好,这种例证太多,无烦列举,只须看不会弹琴的陶渊明也要取一张无弦琴在手上摆弄摆弄,就可知它在隐士生活中的地位了。而在这样一个幽静空寂的所在独坐拂弦,更可见其人情逸云上,非寻常隐士可比。
“非必丝与竹”四句续写所闻。这四句的写法与上文相比稍有变化。上面都是直陈所见所闻而暗寓对比之意,这里却是首先提出了用作比较的对象。丝竹犹言管弦,指官僚贵族饮酒作乐时所欣赏的音乐。(需要说明,一般讲“丝竹”时,是指由女伎演奏的音乐,所以高士独自弹弄以遣怀的琴,是不包括在内的。所以刘禹锡的《陋室铭》既说“可以调素琴”,又说“无丝竹之乱耳”,把琴排除在丝竹之外了。)聒耳的笙歌与山水之音相比,前者代表的是富贵和庸俗,后者代表的却是高情雅趣。史载梁昭明太子萧统“(尝)泛舟后池,番禺侯轨盛称此中宜奏女乐。太子不答,咏左思《招隐》诗云:‘何必丝与竹,山水有清音。’轨惭而止”。就很可以说明这一点。啸歌则是魏晋以来名士包括隐士常常喜欢用来抒发感情的一种方式。《三国志·诸葛亮传》注引《魏略》说诸葛亮“每晨夜从容,常抱膝长啸”;西晋的阮籍也是善啸的;《晋书·阮籍传》说他遇到过一个苏门山真人名叫孙登的,啸起来“声若鸾凤之音,响乎岩谷。”如此看来,啸歌和弹琴一样,也是高人雅士的举动。然而作者对此却不以为然。在作者看来,再动听的人为之音也无法与泉水漱石,泠然清越,风吹阳林,呜呜悲吟的“天籁”相比。在这四句中,前两句用的是对比手法,后两句则是衬托,更突出地强调了作者对隐居生活的热爱。
在着力描写了隐士的居处环境之后,作者又将视线投向他的衣着食物。古来写隐士衣食,多以“黄精白术”、“石髓茯苓”以见其食之稀少而精洁;“鹑衣百结”、“短褐不完”以见其衣之破旧单寒。然而作者写食只用了一句“秋菊兼餱粮”,写衣也只用了一句“幽兰间重襟”。秋菊幽兰之为物,具芳香之性,秉贞洁之姿,正是隐士人格与形象的象征。只此一点,足盖其余。纡青拖紫、怀金佩玉,食不厌精、脍不厌细的贵族与以秋菊为食、以幽兰为佩的隐士比起来,其蠢俗不堪愈见明显了。诗至此,已写足了隐士的居行服食,不着一主观评价,已足以使人悠然神往。于是乎诗人不由得感慨系之:“踌躇足力烦,聊欲投吾簪。”他也要抽去帽子上的簪子,意欲挂冠弃仕,追步隐者遗迹去了。这两句是诗中唯一的直抒,但置于对隐士所居的精心描绘之后,写来犹如水到渠成,略无突兀之感。而此二句亦是画龙点睛之笔,以此收势,亦使全诗显得神完气足,发人深思。
此诗写景简淡素朴,语言亦高古峻洁,非有如诗人者之胸襟,不得出此。这就是“诗如其人”。